时常想起海子的一句诗:我要给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峰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这里是湘北地区的一个小村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子,村子的北面是一座孤独的小山,海拔差不多公尺。之所以把它叫做山,是因为四周没有比它再高的小土坡,小山就有了一枝独秀的味道,山上的神话和当做神一样供奉起来的大树也就多了起来。典型的丘陵地区,除了小山或者小土坡,水是绝对少不了的。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中,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闹水荒的事情,池塘、湖汊很寻常,初夏的清晨,村里的人还是习惯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择菜,槌衣服,要是大件的床单蚊帐之类的,槌过之后还要拿到村子西头的小河边去清洗,跟着嬉闹的小孩子们,就喜欢在大人漂洗衣物的时候在浅浅的小河中的鹅卵石地下摸虾摸螃蟹。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如果是周末或者假期,就会端一个筲箕,里面放几十粒饭或者一截鸡肠子,用稍平一点的小鹅卵石压住,放在稍微深一点的小河边两分钟,再猛一端上来,筲箕底下就有了好多的小虾米、鳑鲏、小鲫鱼或者粗壳鱼。弄回家用鲊辣椒糊糊一拌,就是一道可口的开胃菜。这许多年来,河流不曾抛弃过村庄,就如母亲不曾抛弃自己的孩子。村庄和村庄里的人对小河也是呵护有加,就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这这条小河不许乱扔垃圾,不许挖石头挖沙,不许把牛羊直接赶到小河洗澡,不许电鱼,从去年开始,对下网、下笼子也坚决禁止了。要是有钓鱼爱好的,特别是城里人,经过村里人默认后,才一钩一杆慢悠悠坐在小河边坐着躺着垂钓。城里人也不小气,总是给村里的亲朋好友带一些时尚的礼物,走的时候总把最大的一条鱼留给村里面的老人,带走的则是熏腊肉、土鸡蛋、水蜜桃等特产,村里面的人更加大方,如果城里人丢下几张人民币,村里的人就会生气,把那个钓鱼人列为“不受欢迎的人”。“清溪不见月,万户捣衣声。”其实清溪的名声是城里人叫出来的,河水清,天空清,城里人把小河叫成了梦里清溪,有时候就直接简称梦溪。清溪河流两边都是几丈高的杨树和柳树,把河流的两侧遮蔽得严严实实的,月光根本渗透不进来。“万户捣衣声”却一点不显得夸张,天气晴好的清晨,小河的槌衣声此起彼伏,把小山村的酣眠都惊醒了。事情也有突然,去年这条河流发了大水,村里面五嗲嗲的丁婆婆等五间木板房进了水,村里面的人帮助把家具器物等搬到二楼,把人员安置到村部,河水咆哮了二十多天才下去,清理淤泥的时候,村里的副书记在吴阿婆的*桶里面捉到了一只野生的甲鱼,五斤多重,在众多人的监督下,甲鱼被重新放生在河里面,吴阿婆接连对着房子后面的大柳树祷告个不停,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大柳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上了十几条红布,歪七歪八还签上了一些名字。吴阿婆喃喃自言自语:昨晚神仙托梦,就是村里面的一个不听话的后生去年悄悄在河里面挖走了几块漂亮的石头,河神发了怒。大家没有拿吴阿婆的话当一回事,只有村里的书记一人眉头紧锁着。村里的日子还是像这条河流一样悄无声息,就像河流,就像河里的那些默无声息的石头一样。开年之后,村里面的年轻人继续去了北上广深,有的把父母也接了过去,小河边的捣衣声渐渐稀疏起来。回来的几个人也有了定居城里的打算,婆婆姥姥也相继走了几个,按照当地的习俗,她们葬在小山向阳的斜坡上,她们临走的时候说:想百年之后继续听小河的捣衣声。良好的灌溉条件并没有导致田地的荒芜,只不过机械化和电气化逐渐代替着人力操作,有几个有经营头脑的农户开始一季养殖龙虾一季种稻谷,今年雨水多,养殖的收成不够好,龙虾的产量不高,油菜的产量也只有去年的一半。据县里面规划办的人说,村庄距离县城不太远,今后预留一个高速的出入口,小河上要修建一座高速连接线的大桥。夜晚的月色不错,小河的蛙鸣开始盛起来。村书记的烟头在月色下忽明忽暗,人口减少,乡村振兴于他似乎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村庄城镇化显然不是好的出路,既然这里山清水秀,还是让这条千百年的小河告诉我一部分答案吧。明天就召开村支两委会议,继续研究乡村振兴的去向,狠狠地掐灭烟头以后,书记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作者简介
吴言,新洲南江人,津市三中教师,湖南省作协会员,出版《流不动的母亲河》,获得“丁玲文学奖”。点击以下链接,可以阅读作者在本